贡承顺,万人工地上出名挂号的贡团长,获鹿县新寨人。他当过教师、校长,1956年调水利战线,自1958年起,一直在水利局副科级的位子。漫漫人生路,路途坎坷多。不过,这样也好,因为长时间受水的浸泡,使他对获鹿县的水利事业颇有研究,堪称“水利专家”。 贡承顺是个肯学习,善于思考的人。在水利战线他把一本《水利手册》视为珍宝,闲暇之时,双手捧着看呀,想呀,画呀,爱不释手。他学习渠道设计、施工方法,排灌机械的使用、保养和维修。贡承顺自己没想到,多少年以后,这些知识会在引岗渠修建中派上大用场。可是,就因为他对水利知识的渴求、痴迷,苦苦地钻研,也有人曾说他走“白专道路”。当时贡承顺怎么也想不通,学习水利知识怎么会是走“白专道路”,他不管不顾继续钻研者水利知识。 更让贡承顺心中酸楚的,是发生在1971年春天的一件难忘的事。那一年,春天的脚步姗姗来迟,残冬的阴影挥之不去。当时,温塘河渡槽工程的施工正处在节骨眼上,两千多名民工正在修筑引岗渠上第一个高空建筑——温塘河渡槽。民工们在老贡的指挥下,踏着晃悠悠的架板,呼着号子,把几百斤重的石头抬上渡槽的顶端。就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老贡的家中来了紧急电话,叫他无论如何回去一趟。 贡承顺好生纳闷儿,家中又有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呢?他知道,妻子有病,孩子们尚小,家中生活清苦艰难。但老贡深深地了解他的家人,她们对他的工作是非常理解、全力支持的。家中再苦再难,她们全力顶着,绝不让老贡分心。闲暇,老贡有时猛然想起他的家,他的家人,想起自己为引岗奋斗在生死线上,把家中的千斤重担一下子推给她们,心中就隐隐作疼。 那是去年腊月二十八日,新年已近,城乡的空中远远近近不断传来喜庆的鞭炮声。可在老贡的家中,妻子病恹恹地愁卧床头,孩子们胖眉肿眼地偎依在床边,静悄悄的,家中连一点过年的味儿也没有。尽管这样,家人见他回来,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还说,修渠引水不是饶人的活,劝他好好休息两天。 如今,莫非是妻子的病情加重了?也不对,妻子是个通情达理,极有忍耐力的女人,一般情况下,她能挺得住。那又是什么事呢?自己做为分团的团长,在高空作业的关键时刻能轻易地离开火热的工地吗? 在老贡犹豫不决之际,政委董禄云说,老贡,家中的电话说得很急切,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是回去看看吧,这里有我呢! 贡承顺心急火燎地回到家,一下子惊呆了。他的家中如同起了丧一样,妻子哭,孩子嚎,阴森森的,令人心冷打颤。原来,真的出了塌天大祸,他的父亲成了“侯补社员”,也就是成了“四类分子”。刚刚上班两个月的女儿也被单位辞退。晴天一声炸雷,把整个家庭轰乱套了。这比天塌地陷还要命哪! 贡承顺出生在一个教师之家。他的父亲是“七七”事变前任教的老教师。抗战时,老人和四个儿女先后参加了反对法西斯侵略的斗争。一个参加革命工作多年的同志,现在病退在家连炕也下不了,会有什么违法犯罪活动呢?后来,经过探问村干部才知道,是村里有人向上打了报告材料,县公安局决定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什么想不到的人间怪事也会发生。贡承顺兄弟七个,六个在外边工作,一个在家任生产队干部,也是当年的抗战游击队队员。现在可好,兄弟七人都成了富农分子子弟。土改前夕,贡承顺家人口多,但那时他家只剩下了27亩地,村里在土改中,有如此众多人口的大家庭,仅有27亩地的富农是并不多见的。 就这样,一纸行文定命运,把老贡一家推向了“水深火热”之中。当贡承顺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向县委书记缑增福汇报这一情况时,他首先要求罢免他的团长职务,以免领导涉嫌阶级阵线不分,用人不当而受到牵连。 缑书记听了贡承顺的汇报,心情也很沉重,大大的脸庞红红的,浓浓的眉毛拧成了两个疙瘩,心里很不平静。缑书记深知老贡的为人和工作情况,他是一个快言快语的人,一个有技术专长而又心地善良的人。这时候,长期以来,贡承顺奋战引岗渠的形象,过电影似的,又在眼前浮现出来。 1969年的12月,获鹿县首先在王常峪打响引岗渠战斗的第一炮时,贡承顺带着民主渠上的征尘,转战到这个主战场。作为施工领导人之一,他饱尝了引岗渠开工之初的艰辛。那时候,年富力强的贡承顺,没明没夜地拼搏在王常峪的隧洞里。 1970年5月,贡承顺转战温塘河渡槽工地担任分团团长。在温塘河挖基槽的工作中,河滩深处的潜水越来越旺,沙土、卵石深不见底。基槽都挖了几丈深了,还不见山根。水越来越深,冰凉刺骨,有的民工畏难了。这时候,贡承顺抡掉衣服,跳入水中,挥锨抡镐,和民工们肩并肩地挖沙,搬卵石,共同承受着冷水的浸泡,舍生忘死大战温塘河,为全线树立了榜样。 县委书记缑增福的脑际闪现过老贡一桩桩一件件感人事迹,然后十分坚定地对贡承顺说:“职务不能免,你继续负责温塘河渡槽工程!”接着,又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老贡孩子的工作不能辞退,让办公室通知他们,十七、八岁的孩子有什么错?”听了县委领导如此信任,如此坚决的表态,贡承顺再也忍不住了,象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失声痛哭。 尽管县委领导和引岗渠施工团的负责同志对他的家庭十分关心,但父亲的“戴帽”问题,犹如王常峪隧洞的沥水,冲涮着他的心;犹如霍北庄隧洞轰然而下的大塌方,砸着他的脊梁;犹如温塘河渡槽槽基中的沙石,深不见底,一颗火红的心被浸泡在冰冷的水里;犹如冶河大渡槽上的压沿石,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不,犹如常峪岭、九里山,就要把他的整个身心都压垮了,压扁了。尽管泰山压顶,尽管他的手脚带着无形的镣铐,我们的贡承顺还是冲锋陷阵,勇往直前,一投入工程,把一切都忘记了。难怪施工团干部和民工们说,贡承顺到底是个豁达的人,家中遭受那么大的不幸,在工作中一点也不显露,像个没事人似的。其实,谁都知道他的心中有着难以愈合的伤口呀!他在引岗渠上之所以像个蘸火的钢钎那么硬,像打铁铺的炉火那么欢,因为那是在干获鹿县父老乡亲世世代代盼望的千秋大业啊! 有一次,那是一个傍晚收工时刻,月亮升起来了。贡承顺眼看着年轻的民工们活蹦乱跳,又说又笑地回住地。他的两条腿像灌了铅,慢慢地被拉在后边。这时,在施工中无暇去想的烦心事泛上心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白的惆怅。自己和兄妹们因为父亲,因为家庭,一屁股蹲在了苦苦菜上——苦到家了。他越想心中越愤懑,想叫想喊。于是,他面对群山,使出了平生之力喊到:“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人们说,老贡把对共产党,对毛主席,对社会主义的爱,随着他的汗水、泪水、撒在了王常峪隧洞,凝铸在温塘河和巧夺天工的冶河枢纽工程上了。 阳光总是在风雨之后,寒冬过去是春天。在引岗渠全线竣工的大喜日子里,在落实政策的春风里,新寨村根据获鹿县公安局的通知,纠正平反了贡承顺父亲戴富农分子帽子的错误;1976年,公社和村里根据获鹿县的有关文件,经再三复查,把贡承顺家的富农成分纠改为上中农。精神焕发,一身轻松的贡承顺,一下子又年轻了多少岁。他带着引岗渠上的泥水、汗水、泪水和刚刚远去的硝烟,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真可谓双喜临门。 贡承顺,一个坚强的快言快语的汉子,牵着引岗渠水,终于迎来了一个艳阳高照,万紫千红的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