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引岗渠工地上,活跃着一个被民工们视为宝贝的专业技术人才,她就是大学本科毕业生,女技术员宋正华。 宋正华是她的真实姓名,那时还没有技术职称,人们叫她技术员是对她的尊称。不过,也许是因为她年龄还不大,或许是她只有一米五二身材的缘故吧,人们习惯亲切地称她小宋。其实她已经结婚三年,并且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了。 宋正华圆脸庞,大眼睛,很喜洽,很俊气。别看她自幼生活在比较富足的家庭,身材又娇小,但一点也不娇惯。她个子小,志气可不小,学生时代的夙愿是当科学家,将来为人民干一番事业。因此,走出学校大门不久,她就来到开渠引水第一线,参加了修建浩大的引岗渠工程。初出茅庐,做为工程技术战线的新兵,身处艰难的环境,面对繁重的任务,无怨无悔,勇敢地挑起了工程技术的大梁。 宋正华出生在山东济南。她的父母很重视对子女的培养教育,宋家是当地闻名的书香之家。她的父亲是西北联大法律系的毕业生,分配到西安高级法院当法官。解放后调到青岛做法学教学工作,以后又回到了济南老家。父亲是个很传统,很正直,也很清白的人。他早年加入国民党,是一位爱国人士,常常以一个中国传统的知识分子的尺度给孩子们讲做事做人,长大后报效国家的道理。孩子们受益匪浅。 1960年,正当宋正华面临高考,信心百倍地复习功课,憧憬着美好未来的时候,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当时,因为正直的父亲说了几句实话,莫名其妙地被打成老“右”。这给正在高考复习报考名牌学府深造,圆工程师、科学家之梦的宋正华带来了可怕的政治压力。但是,因为宋正华的功课基础好,有实力,升学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山东工业大学录取了她。尽管如此,对宋正华来说,还是有一种压抑感,因为她做梦都盼着进入北大、清华这样一流的高等学府去学习啊。 1964年,宋正华大学毕业。那时候,学生面向全国分配,“那里需要就到那里去”是学生们既定的志愿。宋正华的派遣令到了河北省,先说到天津海河规划设计院,可人家一看档案,就退回了省会保定。家庭环境给他带来一定的影响,后来,她被分配到石家庄,石家庄地区把她分配到获鹿县。宋正华虽然被分配到了基层,每天在荒郊野外和山水打交道,但好在专业对口,学习的知识能得到应用,因此,心眼里也感到踏实。 起初,从城市窗明几净的高楼大厦一下子来到荒山野外,并不太习惯,但这里终年干旱缺水的现状,让这个从城市里来的女大学生触目惊心。山脚下那举镐叩动山石的寻水队伍;烈日下那挑水点种的忙碌人群;还有农家小院里张着大口等待老天爷降雨下雪的一个个人们赖以生存的水窖。每每看到这些,年轻的宋正华就眼睛潮润,怦然心动,激起她树立今生今世要为百姓觅水修渠的终生大志。但是,面对获鹿县的渠水越来越少的现实,宋正华心里很不是滋味。 1969年4月,修建引岗渠的战斗拉开了帷幕。宋正华作为获鹿县的技术人员,勘测队伍的一员,参加了刚刚开始的渠道勘测。那时候,她的小儿子才八个月,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儿。但是,为了修建引岗渠,宋正华把孩子送回千里之外的济南,托母亲抚养,自己干身索利地参加了渠线及建筑物勘测。 出征上路,勘测队伍到达岗南水库大坝。宋正华面对碧波荡漾的水库,遥望革命圣地西柏坡,犹如找到了跋涉200余里渠线的力量源泉。 1969年底,当获鹿县首先打响咽喉工程——王常峪隧洞和霍北庄隧洞战斗前夕,为了确保各种数据绝对准确,宋正华他们要对隧洞进行一次复测。那时,将近数九寒天,滴水成冰,西北风呼啸着,抽得人们站不稳身子,沙土打得睁不开眼睛,冷得伸不出手。宋正华裹着兰色棉猴还冻得浑身直打颤呢。技术员黄鹏文扶塔尺的手冻裂了,脸冻紫了。但他们仍然坚持作业,直到为即将开赴工地的民工们提供了准确的施工数据,才稍事休息。 1970年的早春,温塘河和冶河工程因要修建大型石拱渡槽改变设计图纸,而需要进行重新勘测、重新设计、重新计算。“土专家”张文庆经过多少个不眠之夜,苦熬奋战,终于拿出了冶河渡槽的初步图样。但是,是否可行,他和他的好搭档、技术员宋正华等同志对工程的设计,一项一项地进行研究、斟酌,甚至重新绘制。 为了确保设计、计算数据百分之百的准确,做到工程万无一失,为多方寻找依据,她曾多次骑着自行车跑石家庄查资料,恨不得把所有关于渡槽的知识都学到手。宋正华拜师学习,接触的人多了,大家看她既辛苦,又虚心,甘愿做小学生,都很乐意帮助她。有个老师还把珍藏已久的专业工具书《拱的设计》赠送给她。宋正华还写信给远在山东的父亲,让他设法购买这方面的书籍。她的父亲跑书店,为她买了厚厚的《水工手册》等工具书,然后带着父亲关爱的深情寄给她,并嘱咐她要多看多想,虚心向周围的同志学习,胆大心细,设计才能获得圆满成功。 那时,因为没有冶河完整的水文资料作参考,他们必须到现场去考察了解,反复测量,反复计算,然后才能掌握那里的准确数据。 有一次,他们在冶河作业,早春的气温才零上几度。勘测队员挽起裤腿下水过河了,冷水激得大家直打哆嗦。他们一步步摸着石头过河,还没走到河的中心,河水已经淹过了大腿,男同志人高马大,总算踮着脚勉强过去了,可娇小的宋正华就不那么容易了。有的同志说要背她过河,可她执意不肯,等她涉水过了河,裤子快湿到裤腰了,冰凉冰凉的,刺激得心里直打颤。这时,宋正华的心头忽地一个闪念,想儿子小马岩会不会给他姥姥尿床呢?如果尿湿了,也一定很凉很凉吧?为了女儿的事业,辛苦劳累的母亲不会说什么吧?如果要说的话,顶多会笑骂小马岩,再尿床可要打你的屁股蛋蛋了! 冶河渡槽的技术含量很高。这里是力学知识的大会聚,水的静压力、水的动压力、水的冲击力,风力、地震力和各种材料的抗压力,以及券牛的负荷等等,都要计算得清清楚楚。那时,既没有电脑也没有计算器,只有一个计算尺,全靠手工操作,宋正华和她的战友们究竟熬了多少个不眠之夜,那可谁也不知道,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只有她那两只闪烁着红红火苗的秀眼告诉人们,为了搞出改变设计的渡槽图纸,为了计算出准确的各种数据,她反复论证,反复计算,已经有多少个日夜没有合眼了。人们说,经宋正华之手绘制的图纸,经宋正华之手计算的草纸足够拉一大车,这话一点也没有夸张。 宋正华是个意志坚定的人,精益求精的人。作为一个女人,为人之妻,为人之母,她也有她心中的爱,爱她的父母,爱她的丈夫,爱她幼小可爱的孩子。但是,一旦工作起来,她会把他们忘个一干二净。宋正华性格倔强,是象男人一样有泪不轻弹的人。直到冶河渡槽的设计彻底完成之后,她才在梦中见到了她年迈的父母,她心中的他和舞动着小手呀呀学语的乖儿子。当她梦醒工棚的时候,枕头上还是留下了一片泪的痕迹——她是为自己亲手参与完成的冶河渡槽设计杰作高兴而流泪呢?是对远离父母不能尽孝道心中内疚呢?还是对亲爱的他和可爱的儿子小马岩的思念之泪呢? 1996年8月初,石家庄一带连降暴雨,山洪爆发,许多房屋倒塌,庄稼被淹。因水库拦洪多年断流的滹沱河下游,也因洪水泛滥造成几处险情。冶河水面达到1000多米宽,洪峰创历史纪录,超过1963年的8000立方米/秒,达到12600立方米/秒,波涛咆哮如雷,巨流恶浪冲刷着堤岸和冶河大渡槽。雨过不久,老引岗们突然接到从山东省水利研究院打来的长途电话。电话里一个熟悉的声音焦虑地问:“咱们的冶河渡槽怎么样?倒吸虹怎么样?”当听到,洪峰之后一切重大建筑物完好无损,冶河渡槽巍然屹立,安然无恙的回音的时候,千里之外的通话人哽咽了,她激动的声音发颤,连说:“那就好,那就好,谢谢获鹿的乡亲们!” 这个象牵挂亲人一样牵挂引岗渠的通话人,就是当年战斗在引岗工地上的女技术员宋正华同志。此时,当年的小宋已是五十好几的人了。 在引岗渠紧张施工时期,宋正华有几次调回济南的机会,都被她放弃了。她曾在日记中写道:“引岗渠是个大战场,我不能失去这么重要的锻炼机会,说句实心话,不是引岗渠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引岗渠啊!” 直到引岗渠全线通水的第五个年头,也就是1979年,为了尽晚辈的孝道,照顾年迈老人,照顾幼小的孩子,宋正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难忘的引岗渠,离开了难忘的第二故乡获鹿。 调回山东后,她又参加了不知多少重大水利工程的设计,但是惟独对引岗渠依然深怀难以割舍的感情。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人,昔日热火朝天的战斗场景,不时地闪现在她的眼前。 2004年3月25日,引岗渠工程西线通水三十周年之日,宋正华应邀回到获鹿。此时,她年逾六旬,满头银丝。在老引岗们的陪同下,来到位居平山县的冶河渡槽下。她再也顾不得旁人的问候,象见到久别的亲人一样,扑向渡槽的槽墩,深情地倚着,吻着,一旁的老引岗们无不为之动容。人们眼前一下子浮现出当年引岗战场上,娇小玲珑,认真执着,在工程技术上挑大梁的女技术员宋正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