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工地上飞过一只报喜鸟

　　在横跨三县的引岗渠工地上飞着一只报喜鸟。她奋飞着，歌唱着，向三县人民报喜：平山县施工团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女民工，一举创半天推土百车的新记录。

　　这只报喜鸟就是平山县马冢村的女民工王贵凤，一个和时间赛跑的人。

　　王贵凤，苹果脸，大眼睛，个头不高，那年才刚刚十八岁。但十八岁的王贵凤很健壮，有力气，从小养成了吃苦耐劳，争强好胜的倔强性格。她在生产队里下地干活，整天和山石打交道，练就了一身使不完的劲，有一身好活路。平时，无论是担担挑挑，推推搬搬，背背扛扛，样样农活都难不倒她。王贵凤年龄小，志气不小，为改变家乡面貌，再深的沟敢越，再高的山敢爬。乡亲们说她象个楞小子。

　　十八岁的王贵凤，圆圆的苹果脸笑的很甜，还有点孩子气。她听着远方不断传来引岗渠上隆隆的开山炮声，立即风急火燎地跑到村办公室去报名，她王贵凤也要去引岗渠参战。然后，她忙着修理车具，收拾行装。　

　　有人说：“一个闺女家，跑那么远去修渠。”王贵凤说：“闺女家怎么的？那么远怎么的？电影中八路军里女兵多着哩！戏剧里不是还有穆桂英、花木兰上战场？她们那一点比男的差！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赫赫有名的平山团，南征北战，威风凛凛。和革命老前辈比起来，我去修引岗渠算个啥呀？”

　　十八岁的王贵凤来到引岗渠明渠工地，她早上班，晚收工，和男子们竞赛着。当时，正是数九寒冬的冰雪天，她冒着凛冽的寒风，迎着霏霏扬扬的雪花，刨土、装车、推车运土。她和她的姐妹们抡着镐，刨着冻土，一镐下去，一道白印，土碴子飞溅到脸上，打得生疼。汗水、融化的雪水，湿透了衣衫。姑娘们嬉笑着说，这才叫顶风冒雪战引岗呢！

　　大地封冻，镐刨不动，王贵凤和她的伙伴们就铁撬、大镐并用，先用镐打开裂缝，再用撬一片一片地撬起来，大块大块地装车外运。日近中午，天气变暖，地表的冻土溶化了，满地泥泞，路滑得很难走。工地上飞溅的泥水，把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变成了一个个泥人。姐妹们相互瞧着身上花花点点的泥巴，互相指点着笑了，她们笑得很开心。

　　王贵凤肩挎袢绳双手稳稳地撑着车把，推着一座又一座小山似的泥土，一滑一拐地拱着向前，一趟又一趟，将近中午，她已经推土90车。这时候，王贵凤已经很累了，但她想到自己的使命，想到自己是平山老区人，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浑身增添了力量，坚持着，继续推着土车向前。王贵凤像一只迎风斗雪的报喜鸟，在工地上飞来飞去。

　　中午时分，工地上又报出特大新闻：王贵凤创半天推土一百车的新记录！

在沸腾的明渠工地上，报喜鸟王贵凤的推土车，犹如一面迎风猎猎的旗帜。在旗帜的后边，“引岗大军”中的巾帼英雄们，有的举着镐，有的舞着锹，有的打錾杵石，有的打眼点炮。引岗渠上的娘子军，英姿飒爽，威震太行，牵动着一条长长的巨龙。

　　2、女石匠巧手绣引岗

　　二百多里长的引岗渠战斗全线打响之后，获鹿县的前方、后方，男女老少，笑在脸上，喜在心里。他们不论做什么，脚步加快了，手脚灵巧了，就像寻宝人发现了无尽的宝藏，种田人获得了粮棉大丰收，觅水人发现了清澈的泉水一样激动万分。

　　公社和村里的当家人，兴奋之余，总感到人手不够用。引岗渠大战，前方后方都要人，队里的劳动力太紧张了。那时候，男劳力大都开赴前方，后方是妇女当家，支撑着前方的供给和队里的生产。女人们不愧是“半边天”，各项工作都做的有板有眼，井井有条，令男人们刮目相看。

　　正当村干部发愁劳力不足，忙得脚打后脑勺的时刻，引岗前线传来消息，温塘河渡槽、冶河渡槽等建筑物，需要几万方高标准料石，单是冶河枢纽工程，就急需上等料石一万多方。如此巨大的任务，怎么完成呢？村干部可真犯了难。工地就是前线，工程需要就是命令。此时此刻，面对引岗前线的召唤，生产队的姑娘们再也坐不住了。他们三五成群地找队长，“石头我们起，料石我们杵，引岗渠需要什么我们去办！”

　　队长苦笑着说：“好好好！你们的心意我领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别在这里磨牙了。那是开山，那是杵石头，不是锄草、浇地，不是割谷子、掐高粱。”

　　姑娘们不服气，赌气说：“马勺是树上结的吗？不会，我们学！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老脑筋！”

　　于是，各社各村走自力更生，依靠群众的路线，纷纷组织起自己的女石匠队伍。引岗渠所用的料石非常严格，石质、尺寸、样式、色泽，整齐划一，有一项不合要求也过不了关。工地附近没有这种石头的，就到几十里外的获鹿、井陉县域的山场去开采。

　　石井公社是个石头之乡，石匠多。他们发扬风格，及时伸出援助之手，派出一个个身背褡裢的石匠师傅，到各社各村的山场去传授采石、杵石的技术。女青年们就是心灵手巧，她们从“拜师学艺”，到熟练地掌握技术，只用了几天的时间。

　　但是，采石毕竟是采石，杵石毕竟是杵石，这种活儿不饶人。开山采石，炸药装多了，石料碎了；装少了，山石纹丝不动。掌钎，轮锤，手震肿了，像发面饼似的；手震裂了，鲜血直流；肩膀震疼了，手臂疼得抬不起来了。尽管如此，采石场上，没有一个喊苦叫累的。她们咬紧牙关，一锤一錾地雕刻着心中的引岗渠。

　　年轻人最富有创造性。女石匠们采取少装药，放小炮，铁棍撬的办法，解决了石料常被炸碎的难题。劳动再苦再累，女石匠以大山为伴，以锤錾为武器，干着，笑着，唱着。她们干着引岗渠上的活儿，说着引岗渠上的事儿。一个叫吴三妮的青年说：“听说西柏坡的水是甜的，咱们现在要不吃点苦，以后，怎么有脸去喝那甜甜的渠水呢？”女青年张桂珍说：“听说西柏坡的水是世界上最清澈的水，能照见人影儿。等渠水来了，咱们先去渠上照一照，就是这身打扮，看看美不美！”女青年石山妹说：“等渠水来了，咱先痛痛快快地洗个澡，解解无水的恨，再不像祖祖辈辈那样，往盆里舀一瓢水，我洗了你洗，你洗了我洗，洗来洗去，水都成了泥粥了，还要留着喂猪浇树哩。”又一个女青年李山菊说：“等渠水来了，我什么也不干，先担两担水，泼在我娘的坟上。听我爹说，我娘是大旱之年渴饿而死的。”说着她的眼圈红了，默默地低下了头……

　　采石场上，只听见锤錾丁丁当当杵石头的声响。她们明亮的大眼睛里含着泪珠儿，随着锤錾的声响，泪珠儿弹跳到锤上、錾上，弹跳到绣花布一样的料石上。

　　女石匠们用她们的聪明才智，用她们灵巧的双手，打造出几万块长60厘米，宽50厘米，厚40厘米，重200多公斤的料石。

　　1972年8月，冶河大渡槽胜利竣工的时候，施工团的负责人徐静、高绍书、董禄云，看着横跨在冶河上空绚烂的人造彩虹，感慨万千。这里所用的一万多方上等料石，许多出于巾帼英雄之手，她们的功绩应该记入史册。

　　彩虹凌空起，巧手绣引岗。难怪前来参观的人们说，引岗渠上的冶河大渡槽多壮美呀！它不是垒成的，而是劳动群众用心血铸成的，是女石匠们用灵巧的双手绣成的，雕成的。

　　从修建引岗渠到今天，已经过去三十个春秋。当我们采访她们的时候，当年的女石匠们，她们有的在本乡本土成家立业，有的走进繁华的城市喜结良缘。想再见一面，听听她们的欢声笑语，看看她们的飒爽英姿，难呀！

不过，也不必遗憾。女石匠们并不食言。在引岗渠通水的日子里，她们真的跑到引岗渠畔，照了又照，看了又看，清清的引岗渠水摄下了她们倩影，飞溅的浪花里录下了她们甜美的歌声和开心的笑声。这歌声和笑声一直响到今天，声荡高山深谷，传得很远，很远……

　　3、引岗渠  我的五彩梦

　　在漫长的人生岁月里，胡金荣做过许许多多的梦，不过，她做的最多，最令她激动难忘的恐怕是关于引岗渠的梦了。在梦中，她又穿起长筒鞋，戴着安全帽，或拉车运沙送石；或掌钎抡锤打炮眼；或拿着喷着火苗的炮捻点炮。那一幕幕和三十多年前一模一样，就象刚刚发生在昨天。

　　1969年，石家庄市下乡知识青年胡金荣初中毕业后，来到获鹿县山尹村插队劳动锻炼。

　　那时候，获鹿、平山、元氏三县人民的生命工程开始紧张施工。大批下乡知识青年从城市来到农村广阔的天地，看到一切都是新鲜的。青年人朝气蓬勃，敢想敢干，争先恐后地要求到引岗渠第一线。

　　胡金荣听房东大娘说，为了水，不少母亲扔下孩子上了战场，父子兵同上前线，一家三代人共同劳动在一个工地。以后的日子大娘还曾说过，韩庄隧洞工地上有两个青年，一个叫张换朝，一个叫王三妮，为了救伙伴们，冒着生命危险，冲进井下，拔掉点燃的炮捻，自己却身受重伤，多厉害哪！

　　胡金荣听着远方传来一阵又一阵开山的炮声，看着一批又一批开赴前线的民工，心潮澎湃，跃跃欲试。终于有一天，胡金荣经过力争，圆了她的引岗梦。当她坐着生产队的骡马大车，丁丁当当，一路颠簸地来到冶河工地时，她被惊呆了。

　　在开阔的冶河枢纽工地上，人山人海，像淮海战役的军队在抢修工事，像支前民兵把物资送往前线。民工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踏得满河滩石子嘎嘎作响。他们有的舞镐挥锹挖槽基，有的掌钎抡锤打炮眼，有的拉沙运石清基础，有的修机安泵搞排水，整个工地一片沸腾。冶河枢纽工地，是一部大合唱。每个民工都是一个跳动的音符，演奏着雄壮的冶河交响曲。

　　胡金荣高挑身材，清瘦，乍一看，弱不禁风的样子。在工地上，她白天和民工们一起挖槽清基，拉沙运石；晚上，挥动她那纤细的巧手，写标语，搞宣传，忙得脚不沾地儿。

　　知识青年热情、好奇、肯干。胡金荣狠不得把一颗火热的心捧给乡亲们，献给梦中的引岗渠。

　　胡金荣听说，在工地上，掌钎、抡锤的活儿最重最累。于是，她就去找民工连长请战，她也要掌钎抡锤。大个子连长说：“等你长到我这么高再说吧！”胡金荣不以为然，软缠硬磨，好容易得到允许。她刚刚抡了几下大锤，就心里发慌，胳臂酸疼，眼看着支撑不住了。气喘吁吁的她，因为身单力薄，身子总有前倾的失重感。这时，她稍不注意，跑了锤，狠狠地砸在了那位掌钎大叔的手背上。顿时，那只粗糙的大手鲜血直流。血，鲜红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坚硬的石头上。

　　胡金荣害怕了，“哎呀！”一声尖叫，急忙掏出自己的手绢，紧紧地捂住那只粗糙的、青筋暴跳的大手。那位大叔满不在乎地说：“没事，看准了继续打，今天要放三茬炮呢！”胡金荣迟疑了一下，又抡起大锤，她眼角的余光看见那位掌钎的大叔咬着牙，坚持着，满脸都是淌流的汗水，她心里酸酸的，止不住流出了眼泪。

　　有志不在年高，胡金荣为了早日掌握掌钎抡锤技术，自己给自己过不去。她利用晚上休息的时间，在地上画一个落点，抡起大铁锤一下一下地猛砸。噔！噔！一声又一声沉闷的锤响，好象不是砸在大地上，而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青年，用尽平生之力，撞击着生命之水的闸门。经过刻苦磨练，胡金荣终于掌握了掌钎抡锤的技术。工地上的大哥大姐、大叔大婶们都夸她有志气。

　　永不满足的胡金荣，又请战学点炮。她第一次进入炮区，心中咚咚地直跳。点炮的哨声一吹响，她拿着呲呲冒着兰色火烟的炮捻，手脚失去了平时的灵活，刚刚点燃第一个炮，她就扭头向远处的掩体跑去。跑了一会儿，回头一看，那些年轻的男炮手们还正在不慌不忙地点炮呢。她的脸红了，红得像蒙了一块红布一样。

　　年轻瘦小的胡金荣，又拜炮手为师，多次跟着炮手实战演习。她看着他们是如何验炮的，如何点炮的，事后，又是如何清场的。炮手们一边点炮做示范，一边讲要沉着、冷静，既要大胆，又要心细。在炮手们的帮助下，胡金荣的胆子更大了，手更灵巧了。

　　在学习点炮的过程中，她常常想起小时侯过春节看放炮的情景。那时，她看见男孩子们放鞭炮，急忙用双手捂住耳朵，尖叫着往远处乱跑的狼狈像。那时候，自己胆子多小啊，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好笑。

　　在学校时，她和她的同学们也曾排着队打着旗，到郊区的方田里去锄地拔草，参加劳动锻炼。那时候的所谓锻炼，简直就是小孩子们去玩耍，去郊游呀。

　　经过一次次实践，胡金荣的进步很快，她不但在白天能点炮，晚上还能点炮呢。她一次能点6、7个炮，成为一个合格的炮手。民工们说，胡金荣已经真正成为一名名符其实的引岗战士了。

　　三十年后的今天，胡金荣由一个瘦弱单薄，然而热情奔放的下乡知识青年，步入了老年。离开工作岗位之后，仍然还在做着她的引岗梦。梦中除了惊心动魄的劳动场面，就是从西柏坡引的水流过来了，她顺着渠埂奔跑，追逐着欢笑的水头，看着欢腾的渠水，乡亲们在笑，她也在笑，乡亲们高兴地哭，她也哭。渠水流到她的心里，她瘦弱的身躯投影到浪花飞溅的水里。

胡金荣有生以来，的确去过许多地方，但忘却了许多，惟独难忘引岗渠；她的确接触过许多人，但印象大都模糊了，惟独引岗渠工地上那么多叫不上姓名的民工们的影象，随着时间的推移，却越来越清晰。胡金荣感谢引岗渠，感谢引岗渠的民工。是引岗工程，是引岗民工，给了她智慧，给了她力量，给了她一种从西柏坡而来，延绵不断的精神。几十年来，正是这种精神，影响了她的一生。

　　4、为了孩子  母亲也要上战场

　　在苦战引岗渠的日子里，姚素珍见村里的干部匆匆忙忙地为引岗渠送米送面，拉石运灰；听着村民们们议论引岗渠上的事，心里就热乎乎地激动不已。她对孩子们说：“在家要听奶奶和大娘的话，娘要上引岗工地了！”

　　有一天，她风急火燎地找到队长说：“我也要上引岗渠！”

　　队长瞪大了眼睛，好象不认识她似的，上下看了看这位已有四个孩子的母亲，摇了摇头说：“我说嫂子，上引岗渠可不是逛公园，也不是坐在戏园子里看戏，那里可是流血流汗的地方。女人就是家，拉大掖小的四个孩子，你就免了吧。”

　　姚素珍镇着脸说：“不，我要上引岗渠！”

　　队长说：“为了大哥的几个孩子，你就留下来吧。”

　　姚素珍坚定地说：“正是为了孩子，我才要上引岗的。你不是不知道，别看我们这里是平原村，一遇荒年旱月，照样闹个半成年景，为此，我们吃糠咽菜还少吗？为孩子们长大了不再遭受干旱之苦，让他们净米黄面的有一个饭碗端，我也得去！况且修建引岗渠是咱三县人民自己的大事，你想想，我不该去吗？再说，咱获鹿县又在主战场，任务重，我们大家谁不该去呢？”

　　姚素珍，家庭妇女，是四个孩子的母亲，获鹿县百尺杆村民。岁月的风霜已经在她的脸上刻下了清晰的鱼尾纹。她朴实、善良，是个贤惠而又倔强的女人。

　　姚素珍来到引岗工地，和男人们biao着膀子干。他们李村公社的明渠任务有深挖，有垫方，在20多米深的渠道里，她和男人们比着干。她打眼放炮，清砟装筐，抬着满满当当的土石往渠埂上运送，肩膀压肿了，腰累酸了，也不吭一声。在长长的，宽宽的明渠上，一直晃动着一位母亲抬石运土的高大身影。

　　从山区、半山区来的民工们，看到这位母亲狠载地干活，无不啧啧赞叹。他们说：“想不到这位从平原来的大嫂这样利索，这样能干。”

　　李村民工营号召民工们向这位母亲学习，要以她为榜样，加快施工进度，争取早日通水。

　　姚素珍听说后，脸红红的，像盛开的一朵石榴花。她不好意思地说：“学什么呀！不能添斤添个两，我只不过尽力去做罢了，会干什么呀！再说，我们修大渠，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咱大家！”说到这里，她好象欠了谁似的，头深深地埋在胸前。

　　工地上静悄悄的，只听见大镐、铁锹撞击土石的丁当声。这声响，一声比一声急，一阵比一阵紧。

为了孩子，母亲也上战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