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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二 礼赞英雄的引岗儿女 梁立安

 

序篇——引岗渠连着西柏坡

年轻的人民共和国成立不久,为了根治旱涝的忧患,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又以革命的名义向大自然开战。

 

一、太行山上腾起一条龙

  公元1969年至1974年,在太行山中部的东麓,轰轰隆隆腾起一条长龙。巨龙的龙头在平山县境内的岗南水库,它穿山越岭,跨河飞涧,银光闪闪,汹涌澎湃,扑入元氏县的“八一”水库之中。

  这条龙,就是石家庄市大型跨流域引水工程——引岗渠。

  巨龙腾飞,历时五载。获鹿(鹿泉)、平山、元氏三县的舞龙人完成全员标工1371万个,开挖土石方750多万立方米。如果说这仅仅是个枯燥的数字概念的话,我们不妨把土石方一立方米一立方米地排起来,可以排列7500公里。从北国的冰城哈尔滨开始,途径北京,延绵不断,一直排列到四季如春的南海之滨深圳,再从深圳排回到哈尔滨。

  巨龙畅游200余里,不说大垫方和深挖地段的工程,仅主要建筑物就有渡槽20处,总长2991米;隧洞7处,总长5483米;倒虹吸4处,总长787.5米。这条长龙,一路左转右拐,喷云吐雾,恩泽大地,救济了平山县的大同渠、南跃渠、兴民渠,获鹿县(鹿泉区)的源泉渠、计三渠。三县的舞龙人,乘龙之威,马不停蹄,又兴建了支渠27条,干斗、斗渠319条,小水库29座,扬水站100余处。巨龙所到之处,菽翻绿浪,麦涌金涛,土地灌溉面积达56万亩。

  舞龙人——获鹿(鹿泉)、平山、元氏三县人民,壮了胆,铁了心,发誓要改写这一方天地十年九旱的历史。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弘扬西柏坡之魂,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全力以赴投入这项史无前例的翻身工程。在战斗中,他们吃着他人没吃过的苦,冒着他人没经过的风险,经受着他人没受过的罪,流血流汗,不怕牺牲,硬是轰轰隆隆舞起了石家庄农田水利史上第一长龙,创造了历史的奇迹。

  舞动巨龙,隆隆腾飞,英雄的获鹿人民站在舞龙队伍的最前列,战斗在最危险,任务最繁重的主战场。

  为了生存,为了发展,获鹿人民豁出去了。战争年代,他们冒着敌人的炮火支前、杀敌;如今,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和大山碰撞着,凿山引水。为了水,他们经受着山岭的挤压;为了水,他们经受着沥水的浸泡;为了水,他们不懂的要学;为了水,他们没干过的要干。舞龙人用生命体验着“手握纲钎用锤砸,出砟送料麻绳拉,提着油灯点炮捻,排水赶烟土办法”初上战场的苦涩;走过“自带工具自带粮,勒紧腰带战引岗”的艰难岁月;憧憬着“引来一渠水,换来万担粮”的美好前景;他们也曾享受着自办工厂,自制工具,自造机器,全民向科技进军,向科技要质量,要安全,要速度所带来的欢欣。

  在最艰苦的日子里,巨龙沉沉,难以舞动。英雄的获鹿(鹿泉)人,面对隧洞长达八个月之久透了天的大塌方,水流成河的沥水,26天只掘进了60公分的现实,他们说:“有劲塌,就塌吧,看你能不能塌平常峪岭;沥水凶,就凶吧,看你能不能流成通天河!”在战友牺牲的地方,他们高举锤和钎宣誓:“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于是,舞龙队伍的扛旗人上去了,“十八勇士”上去了,“抢险突击队”上去了。大塌方治服了,险情排除了,巨龙又舞动了。

  舞龙人也曾呼着劳动号子,冒着危险,“六人抬,六人架,六人前后推和拉”,把几百斤、上千斤的巨石送上九层楼高的上空,在冶河上架起那道全长1170米壮丽的人间彩虹。

  身在后方的人们,每时每刻打探着前方的消息。当他们听说舞龙人在常峪岭六十米深处的隧洞里受阻时,坐不住了。男人们赶早喂饱了牛马驴骡,女人们连夜打点好给养、行装,运输车队装载着满满当当的米面、蔬菜、燃料、木材、水泥、料石,扬鞭喝马,提前上路了。

  当后方的人们听说隧洞里又牺牲了一位开山的英雄时,老子不言不语背起一把铁锤上去了,儿子扛起一根纲钎上去了,孙子提起一把大镐上去了。有三个孩子的儿媳妇,把孩子丢给婆婆,杀绑杀绑,抄起一把钢锹也上去了。一家三代上前线,全家都是舞龙人。

  英雄的舞龙人,忘情的舞龙人,在激战大塌方的日日夜夜,混淆了夜与昼,遗忘了假与节,颠倒了月与年,舍弃了自己,舍弃了家人,心中只有一条送来西柏坡生命之水的巨龙。

  留守家园的老人们,对舞龙人,对英雄的儿女,几多牵挂,几多祝福。他们隐隐约约地听着远方传来轰轰隆隆的声响,如痴如梦。老奶奶拍打着怀里的孩子,自言自语地说:“听听,听听,那准是白鹿银蹄叩山石的刨泉声!”

  龙是神的化身,古老的华夏有一部带血带泪的根治水患的历史长卷。它记载着多少如神如仙,活在老百姓心中的治水英雄。每当人们看到三门峡,就会想起大禹;每当人们看到都江堰,就会想起李冰父子;每当人们看到北京的通惠河,就会想起郭守敬。每当人们看到太行山东麓的那条巨龙——大型跨流域工程引岗渠,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几个人,他们就是舞龙队伍中的扛旗人——当时的获鹿(鹿泉)县委书记缑增福同志、元氏县委书记周欣同志、平山县委书记王明安、张铄等同志。

  引岗渠连着西柏坡。西柏坡是党中央、毛主席住过的地方。让我们跨上这条巨龙,溯流而上,走进滚滚流水的发源地,去倾听那感人肺腑的故事吧。

 

二、周总理的嘱咐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期,是个火红的年代。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这个曾被周恩来总理称之为“是毛主席和党中央进入北平,解放全中国最后一个农村指挥所”的所在地,又一次震撼了中国。

  新中国从这里走来不久,柏坡岭下又如同在解放战争中那样,号角齐鸣,烽火连天。为根治海河的最大支流滹沱河的水患,国务院决定,在平山县西柏坡岗南一带修建水库,吹响了向大自然宣战的号角。于是,当家做主的中国人,又推起当年支前的小车,扛起当年破路的镐头,搬起当年攻城的炸药包,艰苦奋斗,浴血奋战,高山采石,平川筑坝,大河上横锁蛟龙,为英雄的太行山镶嵌了两颗耀眼的明珠——岗南水库和黄壁庄水库。

  195967日,是千千万万水库建设者最难忘的日子。共和国的总理周恩来,在水电部副部长李葆华、农业部副部长杨显东及河北省委书记林铁等同志陪同下,驱车来到岗南水库工地。

  那一天,微风吹拂,艳阳高照。工地上,人山人海,红旗漫卷,机声轰鸣,群山沸腾,十五万水库建设大军正在进行大会战。工地上,人来车往,车子拉,扁担挑,人们拉着挑着飞奔。远远望去,令人回想起战争年代的烽火,激战前线的硝烟。是当年辽沈战役火速的挺进?是当年平津战役的攻坚战?还是当年淮海战役发起的总攻?不是,不是,都不是,而是一幅当代英雄奋战在滹沱河上的治水宏图。

  上午1045分,周总理身穿浅灰色制服,脚穿黑色布鞋,迈着快捷的步子走来。总理微笑着,一边走一边向民工们招手致意,向大家问好。我们的周总理,多么亲切的声音,多么文雅的举止,多么熟悉的面容。那时,虽说我们的周总理已61岁,又是从石家庄乘车两个多小时来到这里,但是毫无长途跋涉的倦意。下车伊始,总理就来到工地指挥部,立即听取工程局领导和工程技术人员的汇报,仔细地察看反映工程进度情况的各种图表和模型,详细地询问工程进度情况。当总理发现水库效益图上只标着发展灌溉面积八百多万亩,而库区淹没图上却没有标明淹没多少村庄和迁移多少人口时,他说:“不能光说效益的一面,不提损失的一面,必须经过经济计算比较……。”

  在谈到移民迁建工作时,周总理说:“我们总的目的是为全体人民的长远利益。但是,对于少数人的目前利益,也必须很好地照顾周到。”总理还对根治滹沱河指挥部的总指挥,兼岗南水库工程局党委书记张屏东说:“如果遇到特大洪水,岗南、黄壁庄两大水库淹没土地十多万亩,迁移人口七、八万之多,总要把这些人的生产生活安排好吧。到时,你们施工处的房子也可以住些人,这是临时渡汛的安全措施。移民的房子要尽快盖起来。”接着,总理还风趣地对张屏东说:“屏东同志,你可不能只平东,不平西哟。”也就是不能只顾水库下游防洪、灌溉的效益,而不管移民的生产生活。总理的一句话逗得在场的人都笑起来。

  上午11点多钟,周总理来到大坝工地视察。总理登上海拔197米高程的平台,观看水库工地全貌,然后来到民工中间。大家看到敬爱的周总理向他们走来,工地上一片沸腾。总理大步走向前去,亲切地和民工夏春生、杨水根握手,还向劳动模范“大车王”曹义勇和几位民工询问工程进度,生活情况,几班作业,每日工作多长时间,粮食、蔬菜够不够吃,家中的生产、生活是否有人照顾。一项一项问得那么仔细。大家看到总理如此关心群众,心里热乎乎的,总理想得多周到啊!

  中午,周总理和随行人员来到职工食堂,和炊事员一一握手,一样一样询问了饭菜的价格和花样品种。吃饭的时候,总理拿起刚刚出笼的玉米面饼子吃起来。随行人员说:“总理,怎么能在这儿吃?还是回指挥部吃吧。”总理说:“怎么不能吃,挺香嘛!”说着又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那天,为了表示水库全体干部民工的心意,食堂大师傅为总理做了两个好一点的菜,其中有一盘炒鸡蛋。当时正是我国经济困难时期,即便是招待我们敬爱的周总理也不过如此而已。但他们还是担心,怕总理不吃。果然,总理看到后,浓浓的眉毛一拧扬,脸沉下来了,非常严肃地对张屏东说:“这是干什么?你们不知道我们现在正在还债吗?”

  张屏东说:“总理难得来我们这里一次,这也是大家的一点心意。”

  总理说:“现在国家收购鸡蛋有困难。国家完不成鸡蛋出口任务,我不能吃……”

  饭后,当那盘炒鸡蛋又原封不动地端回食堂时,施工处的干部,在场的炊管人员心里都难以平静。一位老炊事员擦着眼泪说:“总理呀总理!你风尘仆仆,不辞辛苦,来到我们岗南水库视察工作,我炒的鸡蛋你连尝一口也没有,真叫我们过意不去呀。”

  这就是人民的公仆,这就是我们共和国的总理。周总理尚如此艰苦朴素,平易近人,我们后人又该怎么样呢?

  午饭后,周总理顾不得休息,驱车来到距岗南水库大坝二十多公里的黄壁庄水库。在黄壁庄水库工地,当周总理和施工团干部、工程技术人员座谈时得知,水库有的工段施工质量不太理想时,非常严肃地对张屏东和石家庄专署副专员、黄壁庄工程局党委书记崔民生说:“百年大计,质量第一。洪水如果把大坝冲跨了,比不修坝淹得更惨,危险更大哟!到那时,你就不是屏东,而是‘平东’了。老崔就不是崔民生,而是‘催民死’喽。”大家看总理的神态很严肃,也都显得有些拘谨。总理也感到气氛有些紧张,马上用《西厢记》戏剧中张生和崔莺莺的爱情故事来缓和。总理说:“自古以来,你们张、崔两家关系就特别亲切。你们俩更要把关系搞好,不仅要管好水,还要用好水,使这两座水库发挥更大的效益”。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随即响起一片掌声。然而,老党员、老革命、老农委主任,黄壁庄水库工程局党委书记崔民生却没有笑,他笑不出来。他立即表示,决不辜负周总理的希望,一定把好质量关,让党和人民放心。周总理听后,很高兴地点了点头。

  几十年过去了,周总理来到岗南水库、黄壁庄水库的场景,音容笑貌,言谈举止,每一个微小的细节,无不深深地刻在了人们的心中。他事事处处无不体现着人民共和国总理对党、对国家、对人民的无限热爱,无限忠诚。

  多少年后,敬爱的周总理关于“不仅要管好水,还要用好水,使这两个水库发挥更大的效益”的亲切嘱咐,还时时在张屏东的耳畔鸣响,永远铭刻在他心中。

  滹沱河水长,岗南水库情深。周总理,人民在你心上,你在人民心中。

 

三、人民的儿子张屏东

  几十年的革命生涯中,张屏东在血与火里,究竟经历了多少次生与死的考验,绝处逢生的风险,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在他的人生旅途中,最让他难忘的是那清清的、淌流不息的水。他和水结下了不解之缘,是因为他担任过治理滹沱河的最高指挥?是因为他在指挥十几万民工修建岗南水库、黄壁庄水库时亲自接待过国务院总理周恩来的视察?是因为十年后,在决策修建引岗渠时,作为行署专员,他积极倡导,精心谋划,并全力以赴地支持?还是因为在艰难的岁月里,顶着风雨,身先士卒,亲身参加过修建引岗渠的战斗?

  引岗渠中欢唱的柏坡之水,微风轻荡的柏坡岭松涛,引着我们走近这位革命老前辈,让我们了解了他的革命人生。

  1919年农历十一月二十四日,张屏东出生在河北省藁城县西南部一个普通的村庄——土山村的一个比较富裕的农家。他是独子一个,上有三个姐姐,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全家人的眼珠子、命根子。小时候,他要什么,大人给什么,过着富足的生活。他连着这个家的命运,系着这个家的希望。可是,张屏东生性不爱享受,不喜欢娇宠,偏偏爱和贫苦人家的孩子厮磨在一起。读了几年书,懂得了革命道理,毅然决然地参加了革命。张屏东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从此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抗日战争时期,张屏东先后担任过土山村党支部书记、藁城县委书记、县长、县大队大队长、政委等职。从1937年的77日,到19471212日石家庄解放的十年间,他打鬼子,除汉奸,开辟革命根据地,扩大革命队伍,打击敌人,保护人民群众,在敌人的心脏里整整折腾了十个春秋。那是刀尖上滚,枪子里爬的十年啊。

  在白色恐怖的日子里,张屏东和人民群众一起,用手枪、大刀、红缨枪,除掉了多少汉奸、特务、敌伪头子,端掉了多少敌人的炮楼,消灭了多少手持洋枪洋炮的敌人,日日夜夜战斗在生死线上。

  1941年的一天,张屏东和他的战友们在遭遇敌人追捕时,被一个叫薛老京的老乡藏在自己家的夹皮墙里,而薛老京却被敌人的枪托打的遍体鳞伤。事后,张屏东自愧地说:“为了我们,让你受苦了。”薛老京说:“我吃点苦算什么?敌人没发现你们就是万幸啊!”

  有一次,张屏东和县大队的同志被大批的敌人包围在青纱帐里,长达三天三夜的时间,无水喝,无饭吃,蚊虫叮咬,酷热难忍,渴得嗓子眼里直冒烟。后来,还是老乡们假装到地里干活,冒着生命危险把水和饭菜偷偷地送给他们。

  那时候,在藁城、晋县、正定等地,张屏东的名字家喻户晓。人们亲切地称他是“游击县长”,称他家为“游击之家”。敌人一心想拔掉张屏东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但毫无收获。哪里有人民,那里就有张屏东。敌人抓不住张屏东,就拿他的家人和亲友开刀,以此诱骗张屏东上钩。

  1939年到1943年,敌人先后抓捕过张屏东的祖父、母亲、婶子、表婶、舅舅、妗子等多人,他们受尽了酷刑。张屏东的祖父在狱中受折磨得了大病,不省人事后,敌人就像抛尸一样把他扔在城墙根下。张屏东的姑姑得到消息,央求乞丐头用小推车当死尸推回来。张屏东的舅舅在狱中受刑得了精神病,疯疯癫癫的,敌人还是不放过,最后死在狱中。

  张屏东的母亲在宪兵队受尽了折磨。敌人先是威逼利诱,见此招不灵,就脱掉她的上衣,用皮鞭抽打得浑身是血。这样还是不能让她屈服,就把铁板烧得红红的强迫她踩上去。她的一双小脚被烫得嘶嘶冒气,脚底板都烧焦了。她破口大骂:“土匪、强盗、汉奸、走狗,我儿子早晚会收拾你们的,你们没有好下场!”万恶的敌人见她软硬不吃,受刑后病情加重,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才把她放出来。张屏东的母亲回到了姐姐家。

  逃出虎口,张屏东的母亲伤病在身,痛苦难以忍受。病危之中,又增添了口渴症,不住劲地要水,喝水。在最后的日子里,她渴望能见到儿子一面,可是,由于形势不允许,她的愿望最终也没能实现。后来,当张屏东心急火燎地赶往姐姐家去看望母亲时,母亲早已含恨离开人间。母亲去世以后,姐姐不敢通知张屏东,也不敢明着回村里去埋葬,找了几个人,用席子卷着母亲的尸体,装在车上盖住,车上坐着几个人都穿着新衣服,装成走亲戚,偷偷地拉回家,半夜里到坟上埋了。

  张屏东听完乡亲们诉说,心如刀绞,发誓革命到底,要为母亲报仇。张屏东悲痛之际,忽然想到了水。如果母亲在经受敌伪军的严刑拷打后,能有人给焦渴的母亲一碗凉水,润一润冒火的喉咙,凉一凉焦炙的心,她一定会把敌人骂得更狠,病情也许不会如此加重,过早地离开人世呢。

  1959年初秋,当张屏东率领十五万大军修建好岗南、黄壁庄水库的时候,当他望着碧波荡漾的库水遐想的时候,一次又一次想起了渴死的母亲。

  在他的晚年,张屏东曾多次提到过他的母亲,提到过水。藁城解放后一年的清明时节,张屏东特意提了一罐清凉的水,泼在母亲的坟头,跪在母亲的脚下,烧钱燎纸,泣不成声地说:“这是孩儿给你老人家送来的水。”张屏东想起了高大、坚强的母亲,泪流满面。恸哭之中,依稀可见,苍茫的大地上水流一片,风吹浪起,滔然有声,把那片天地一色的水流又迭变成无边无际的绿海……

  文化大革命前,张屏东曾被调往内蒙古自治区参加区党委会常委班子。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又调回石家庄任革委会副主任。1971年张屏东被派往沧州地委担任代理书记、书记。他当了12年地委书记,其中代理书记就当了8年之久。八年,人生旅途中能有多少个八年?这漫长的八年又饱含了些什么呢?可张屏东同志总是说:“比起那些牺牲的同志,我们能活下来,就很幸运了。”

  1982年,张屏东调到省里工作。1983年,到省高级人民法院任院长,那年他已经64岁。64岁的他才真正有了个家,才真正和妻子刘梅英生活在一起。

  张屏东在长达十年之久的对敌斗争中,没有被敌人抓住过,在枪林弹雨中没有受过什么致命重伤。但是,十九年后,在新中国的国土上,在根治海河的战斗中,他那从刀尖上滚过来的,没有被大山压弯,没有被大水冲跨的高大身躯,在文化大革命中他处乱不惊,没有眼泪,没有抗争,因为他知道,群众会理解他的。在战争年代里出生入死,在和平的日子里横锁蛟龙,正是为了今天,为了年轻一代啊。

  张屏东的晚年,在病重期间,曾多次对孩子们提起他的母亲。他说:“她是为我而死的,生前我未能尽孝,死后一定把我埋在你奶奶的身边,我要去伺候她老人家。”张屏东去世后,他的家人遵照他的遗嘱办理了。在另一个世界,他一定恭候在他那高大的母亲身旁,听从吩咐。不过,他首先要办的,大概是端给他那坚强的母亲一碗清清凉凉的水吧。

 

四、取经西柏坡的缑增福

  缑增福的家乡在平山县凤山沟,和西柏坡只有一河之隔不足十公里。他青少年时期受到革命熏陶,对西柏坡有着深厚的感情。

  他曾多次走进西柏坡,一次又一次踏上那片红色热土,钻进那本打开的书,埋头攻读,苦苦思索,去寻找那启迪人生的真理。

  这位身材高大,面目慈祥,来自革命老区的共产党人,把西柏坡视作革命征途上的加油站、原动力,终生难以忘怀,受之不尽。他194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并参加革命工作以后,步步追随着毛主席、党中央的足迹,聆听着毛主席从西柏坡发出的胜利前夕的警示,在“两个务必”的光辉照耀下,延续着他那革命人生的路途。

  缑增福再次走进西柏坡,深深地感到,英雄之地自有一股不屈的英雄之气,高大的壮烈之气,纯净的坦荡之气,在山水之间,村庄瓦舍,林木梢头,百姓身上升腾、绵延。因此,在缑增福心目中,西柏坡是无比崇高的,无比神圣的,无比纯洁的,无比挺拔的。每次造访西柏坡,在他的心灵上都有一种新的感悟,新的净化,新的升华,从而产生一种足以排山倒海的力量。

  在西柏坡,缑增福走着,看着,追寻着每一个动人心弦的故事,伴随着耳畔响起那位巨人春雷般的声音,去寻觅那憾天动地的精神力量。

  西柏坡在太行山东麓滹沱河北岸的柏坡岭前,离石家庄90公里,抗战时期属晋察冀边区。

  1948526日,毛主席、党中央来到河北省平山县的西柏坡村。在这里建立了当时全国革命的领导中心,组织指挥了闻名世界的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为彻底推翻蒋介石国民党的反动统治,解放全中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19493月,中国共产党七届二中全会在西柏坡召开。这是一次迎春的盛会。会上,毛主席向全党发出了迎接胜利的重要警示。那就是:“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

  毛主席从西柏坡发出的声音,是立党之本,是立国之本,是警钟,是春风,是中国人民夺取一个又一个伟大胜利的有力保证。

  缑增福在他的革命生涯中,也有不少值得骄傲的地方。他生在革命老区,长在革命老区,一开始工作在革命老区。他认真的工作态度,务实的工作作风,得到了领导和同志们的赞扬,都说这是一颗革命的好苗子。他所到之处留下了一串串踏实的脚印,一篇篇闪光的记录。难怪1964年在赵县工作期间,曾受到农业部长廖鲁言同志的夸赞。在荣誉面前,缑增福没有飘飘然,这不能不感谢毛主席和他永远警示的“两个务必。”

  缑增福在西柏坡参观时,多次被毛主席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为国为民,艰苦创业,鞠躬尽瘁的殷殷之心,身先士卒的艰苦奋斗精神感动的潸然泪下。

  后人可能料想不到,党的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七届二中全会,当时就是在中央工委盖的伙房里召开的。在中央大院军委作战室里,一间普通的农舍里摆三张桌子,三张桌子三个科:作战科,情报科,战史资料科。毛主席坐过的椅子,刘少奇副主席从南泥湾带过来的白茬木箱子,周总理用过的马灯,无一不在诉说着当年主人们生活的简朴,诉说着伟人们的赤子之心。

  缑增福明白了,新中国从这里走来。新中国从毛主席在西柏坡的稻田里,向乡亲们传授家乡农民们种水稻的经验,边插秧边问乡情的欢声笑语中走来;从朱德总司令帮助村民们拉耧播种时,清脆的楼铃声中走来;从周总理派人帮助老乡们碾麦子,吱吱咛咛的碌碡声中走来;从刘副主席亲手栽培的松柏林涛声中走来;从董老跟着夫人学纺线,嗡嗡的纺车声中走来;从磨盘咿呀,“最后一碗米用来作军粮,最后一尺布用来缝军装”的歌声中走来……

  走进西柏坡,使缑增福激动不已的不仅有三大战役的狂潮,将士们厉兵秣马,浴血奋战的身影,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艰苦奋斗,一心为民的优良作风,七届二中全会的春雷,还有英雄的西柏坡乡亲们的舍小家,为大家,为修水库,两次搬迁,艰苦创业,重建家园,所表现出来的优良风骨。

  新中国从这里走来后的1957年,为根治滹沱河水患,经全国人大正式审议,周总理转呈毛主席亲自批准,要修建岗南水库了。

  1959715日,岗南、黄壁庄两座水库同时蓄水,水位迅速上涨。后靠的西柏坡乡亲们,顾不得管自家的房产,把中共中央旧址的门、窗、梁、檩、桌、椅等,一样一样地搬移到山坡上。当他们眼看着“中央大院”被淹没,生养自己的老屋被水吞噬,祖祖辈辈用血汗开垦的农田被水吞没时,他们齐刷刷地跪下去哭了,那哭声声震四野。他们用长跪告别昔日繁忙的“中央大院”,告别生养自己的老屋,告别祖先的坟茔……

  原来的西柏坡村位于岗南水库蓄水线以内,大部分土地被淹没。平山县的领导考虑所剩的岗坡地不产粮食,无法维持生活,决定这个村全部外迁,不能再后靠。可是,西柏坡的乡亲们圣地情深,故土难离,坚决要求后靠,发誓不外迁。他们宁肯宿茅棚、住山洞,开山造田,也不离开西柏坡。他们说:“决不让西柏坡从平山县的地图上抹掉,决不让‘中央大院’从西柏坡村抹掉!”

  这就是西柏坡人。缑增福走进西柏坡,耳闻目睹,无一不使这个高大坚强的汉子心动落泪。

  1949323日,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任弼时率领中央机关离开西柏坡向北平进发。这个大喜的日子离他们从陕北的杨家沟向华北进发正好一年零一天。

  五十多年后,据毛主席的卫士长李银桥同志说:“就是在起程进京的那一天,毛主席凌晨三点多钟才躺下,休息前领导叮嘱他,九点钟以前叫主席起床。但周恩来担心去北京的路途遥远,怕毛主席休息不好,直到十点钟才让李银桥把主席叫醒。”

  周恩来对毛泽东说:“多休息会儿,长途行军坐车也是很累的。”

  毛泽东说:“今天是进京的日子,不睡觉也高兴啊。今天是进京‘赶考’去,精神不好,怎么行呀!”

  周恩来笑着说:“我们应当都能考及格,不要被退回来。”

  毛泽东说:“退回来就失败了。我们决不能当李自成,我们都希望考个好成绩。”

  二十年后,作为一个党员,一个从栾城县调到获鹿县的县委书记,缑增福来到西柏坡,感到自己只不过是小学生而已,而且是一个不断到西柏坡这片红色土地去就读的“走读生”。

  几十年来,缑增福总觉得,大到一个国家,一个政党,小到一个单位,每一个共产党人,在革命的征途上,每前进一步都是在“赶考”。赶考者,舍生忘死干革命,为党、为国家、为人民献出自己的一切,并且,随时随地,自觉地接受人民的考察,以更好地为人民服务。不管是小考、中考、大考,人民永远是考官,党员、干部永远是考生。考生的每一次考试,最基本的课题是实践“两个务必”。至于考试及格不及格,那只有让考官去评判了。

  回望历史,在毛主席敲响警钟的第二十个年头,缑增福满怀大干一番事业的雄心壮志,来到获鹿县(鹿泉区下同)这块干渴的、人人思变的大地上。当时,他刚满四十岁,年富力强,正是干事业的好年华。缑增福踏上获鹿县大地的第一天,就听到这样一个顺口溜:“中部丘陵西部山,地下无水干冒烟,啥时牵来滹沱水,种地靠人不靠天。”获鹿人民想的、盼的,和行署专员张屏东,资历颇深的专家周洪烈的倡导,与地区领导修建引岗渠的决定是何等的一致啊!

  在这次造访西柏坡的日子里,缑增福曾眼望着浩瀚的岗南水库,兴奋异常,由衷地感慨:“你几时能给我们一杯水呢?获鹿县干渴呀!”

说缑增福调到获鹿县工作,不如说他是到获鹿县“赶考”来了。为了考个好成绩,他又一次踏上西柏坡这片红色热土。缑增福取经西柏坡,获鹿县下考场,他考的如何呢?把时光再闪现到1974年,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考之后,历数着一个个带血带泪的故事,他深有感触地说:“如果没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开国创业,没有西柏坡人民的牺牲精神,哪有岗南水库?没有岗南水库,哪来的引岗渠?”

对于那次历史性的大考,缑增福很少谈及,他说应该归功于三县人民。既然是考试,考官总得亮分吧?这个考生以及他的同伴们的成绩究竟如何,让我们从柏坡岭下起程,追踪他们坚实的脚步,到那一山一水,一沟一梁所摆开的考场去看看吧!